2019年2月1日 星期五

ㄇㄉㄈㄎ

半個月前,在趕二月世界史的書、焦頭爛額之際,還是硬卡了一天假下去台中,參加大舅的喪禮。當天晚上加完班,把排版稿的校對發出去之後,趕高鐵,抵達台中的旅館時正好半夜。雖然身上還是背了一本紙稿想工作,但聽到明早五點半要起床的消息後,就洗洗睡了。不知是太累還是旅館床太舒服,睡的很甜。

台中殯儀館沒有那種很大的廳,我們的廳大概坐三十人就很擠。大舅沒有小孩,所以我要在喪禮上當「孝眷」,穿上連身的黑袍。儀式一開始,龍X的司儀一開口語調就超悲催,真是訓練有素。好險我跟大舅本來就不熟,沒什麼好傷心的。

大舅媽坐在最前面一排、靠中間走道的座位,其他人不知為何形成一股只能從第二排開始坐的默契。我坐在後面幾排看著大舅媽的背影,儀式過程中都很穩定,想必事先已把自己的情緒整理的很好了。在心中佩服她的同時也默默感到心酸,那已是超出我能理解的經驗。

X巖公司的儀式真的無懈可擊,相比之下,我才發現之前奶奶的喪禮也太簡略了吧。根本就是一個法師撐全場。這次還有放ppt影片、點燈、唱歌,不斷挑戰你的淚腺。坐在我前方的外婆,冷靜到讓人不捨,她似乎用一種覺得很新奇的態度在旁觀整個過程。

在現場情緒差不多到連我也很想哭的時候,忽然輪到議員特助等等一票人來致意,瞬間又讓我清醒。當他們鞠躬完,來跟站在靈堂前左側的孝眷握手時,我不小心瞄到他們手腕上的大錶,真的很大。

又來到瞻仰遺容的階段。六位孝眷要全程待在後面,等到所有人看完才能離開。我看到大舅的第一眼很震驚,癌症怎麼可以把原本那麼胖的人整到剩這麼瘦?感覺不是我認識的人了。親戚一直進來,我在發呆,忽然一個人在阿姨攙扶下走過來,是我外婆。當下眼淚就跑了出來。她走到棺木旁講了幾句話,聽不太清楚,其中有一句好像是「都認不出你來了」,然後放上準備好的紙鶴在大體上,走了出去。因為外婆平靜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緒起伏,反而顯得哭出來的我很有趣。

最後一位進來的人是大舅媽。看到她一進來我就不行了,這畫面實在太催淚。她在棺木旁對著裡面的大舅講話時,內心崩潰的速度終於超過她可以整理的速度,抱著一旁的龍巖台中某營業處副理開始痛哭。我也是整個就在哭,轉頭對我哥說「受不了了,我好想出去」。大舅媽哭一哭之後,彷彿把不好意思見人的脆弱留在了那個空間,態度恢復後才走了出去。

敲棺儀式結束後,要把大體跟牌位送去火葬場,我分到的是幫牌位「撐黑傘」的任務。台中殯儀館到火葬場要開不少路,此時深刻體會到了住在台北六張犁的便利。開黑車的大哥很有觀念,有摩托車從旁疾馳而過時,會刻意偏一下閃避,在開過橋的時候也會提醒我們要說「舅舅過橋囉」。

中午回大舅媽家略做休息後,下午再度前往火葬場領骨灰。因為有之前奶奶的經驗,所以我知道骨灰其實不會真的完全燒成「灰」,頭蓋骨、髖骨、大腿骨等等大塊的骨頭碎片還是會大片大片的留下。這下大舅身上的癌細胞終於完全消滅了。

最後一個步驟,是把骨灰罈送到台中龍巖寶山。這次路途更遠,等於是從台中市的最西邊到東邊的山裡去。走74號快速道路繞過台中市區後、穿過太平區,往山裡走。然後在某個路口右轉進入一條小路,愈走路愈小,在差不多覺得自己「要被帶進山裡賣掉」的時候,眼前忽然開闊,馬路一下展開成四線道,左轉開上斜坡後,發現一整片山坡地都是「寶山」的範圍。轉身便可一覽整個河谷,左手邊望去遠處是插進雲中的中央山脈,對面的山坡上種滿了檳榔樹,下方有一些人家。有點薄霧,空氣清涼。

把骨灰罈放進塔位前,法師又帶著所有親戚念了一次經,畫下圓滿的句點。結束所有儀式後,下山的路程感覺特別快。不久就接上了一高,往北返家。望著車窗外,正好是夕陽落下,我好想睡。我好累。原來自己毫無防備,被如此深刻的感情給感染,然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離開了。

「ㄇㄉㄈㄎ,後天內文一定要回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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